容颜会老去,四季不会停。唯有记忆,散碎在笔尖,寂静悲欢。
——题记
不知从何时开始,“去武汉”变成了“回武汉”,也不知从何时开始,所见故乡再无春秋只有冬夏。可尽管已经渐渐熟悉了江城的生活,故乡马站的一切,却依旧还是藏在我心底的最深处,它时不时拉开思念的帷幕,为身边的嘈杂添上澄澈一笔。
记忆里,最最想念的还是那条挤满人群、放满各种吃食货物的长街……
长街,平平常常亦普普通通,青灰色的路面,载着些许斑驳,有几块顽劣,凹凸不平,十分令拉货的大人讨厌,但在雨天聚成了水坑又是孩子们的最爱。路的两旁绿树相望,婆娑中撒下了一地碎金似的阳光斑驳。树下的人行道是地砖铺的,砖缝里微微披上了苔藓的薄衣,深绿色的,盖着的绿藓下往往藏着一对蚯蚓或是蜗牛在耳语呢喃。还有不知名杂草的新芽挤出一方天地,在路人脚下也生出一片嫩叶。
就是这样一条平平常常亦普普通通的长街,却在我的记忆里熠熠生辉,牵动着我飘飞的思绪和万千味蕾。
“饵丝诶”“桃子十块钱三斤”“卖西瓜,又甜又大的西瓜哟”……五日一次的赶集总是飘荡着各种吆喝声,长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。妇女们换上洁净的衣服,背起箩筐,相约着到街上购置未来五天的生活用品;男人们也难得休息一次,围坐在某个小吃摊前美滋滋的享用一顿晌午;就连平日里最省吃俭用的老人们,也都一个个到街上一样样看看、一样样尝尝;孩子们则更开心了,手拉手的满大街跑着闹着,套金鱼、转转盘、买气球……稚气又灿烂,明媚又动人。我不属于这些群体中的任何一个,却也依然热衷于在每个赶集日到长街上走走逛逛,不为别的,就为了那一碗碗盛满烟火气的人间至味。
最吸引我的自然还是腾冲最出名的饵丝了。洁白如雪的饵丝落入“咕咚咕咚”冒着泡的高汤中,长筷子搅动几下,捞起来,放入煮熟的新鲜时蔬,再舀上一大勺满是肉粒的浓酱。佐料当然也一样不能少,芝麻、蒜油、花椒,再加一撮葱花、一撮芫荽,如果还有番茄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。碗中热气氤氲,嘬上一口汤,纯正浓厚,瞬间便暖到了心底。夹起一箸饵丝,放入口中,叶嫩而肉鲜,软糯又有嚼劲,香鲜绵软,清新适口,是离家后再也吃不到的至味佳肴。
除了饵丝,味蕾最牵挂的,还有那一碗丝滑细腻的稀豆粉。拿起一个软米做的粑粑,放到燃起的炭火上,待它外壳微微泛黄,一整个鼓起来像个胖胖的娃娃,那便是烤好了。从铁锅中舀出一碗黄澄澄的稀豆粉,把方才烤好的粑粑撕成小块放入碗中,再撒上花生碎、芫荽,淋上少许豆腐水、芝麻油、酱油,稍微搅拌,香气便扑鼻而来。夹起一块裹满稀豆粉的粑粑放入口中,豆粉的清香,粑粑的绵软,花生的香脆,腐乳的甘爽,全都融合在一起滚滚而来,那股子香味肆无忌惮的溢满整个口腔,又闯进胃里直至心里,咽下,也还是久久不停的回甘。
西南风味自然少不了酸辣,街子上的小摊子也自然少不了傣族撒撇。撒撇摊子的老板娘都是傣族妇女,总裹着彩色的头巾,一双巧手娴熟的在砧板上“叨叨叨”切碎小米辣和韭菜,又把它们红绿搭配着放入碗中,再挤几瓣清新的柠檬,倒入甘冽山泉,搅一搅,清清爽爽的气味便牵动了所有味蕾。抓上一大撮干巴肉丝和脆猪皮放在装有细米线的碟子里,便可以开动啦。在蘸水的浸润下,米线细密顺滑,酸辣劲爽;猪皮酥脆咸香,沙沙作响;干巴柔韧劲道,透着熏香,这一碗一碟,伴着亚热带的和煦暖阳和湛蓝天空,便构成了赶集日长街上特有的午后时光。
此刻远在江城的我,望着窗外那一弯明月,思绪翻飞,脑海中不断涌现出那些关乎舌尖的片段。可月落无声,思念亦无声,只有记忆,兀自散碎在笔尖,寂静悲欢。时常记起汪曾祺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:“人间食事,不过一碗人间烟火。”赶集日那一碗碗热热闹闹的至味清欢,不偏不倚,也刚好是我贪恋的,人间烟火气。(李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