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暖了,天热了,麦子熟了。
前天才看见有联合收割机下田,今天再看,家门口路边的一整坝田已经全部收割完了。
作为一名70后,说起小时候收麦子,首先想到的是镰刀、皮条、尖杠。那时生产队收麦子颇有点流水作业的味道,最前边的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,隔着以手持镰刀可以抡成半圆的间距,弯着腰把事先磨得锃亮的镰刀舞得飞快,唰唰间身后便睡倒了一片麦秆。也有那手脚不利落的、小心眼想磨洋工的,悄悄把自己割的范围缩小了,把进度拉慢了,这种人总是会被鄙视的,“某某做活不行”“某某家的不老实”……割麦场也就成了八卦聊天的最佳场地。“嘴说话,手打卦”,可不能慢了,没看见身后等着捆麦子的婶子已经闲站着了。
捆麦子的是那些体力稍弱的,有男有女,他们把那事先浸过水的篾子拿起来,用双手左右拧两拧让它柔韧些,再放到麦茬上,把那铺了一地的麦子拢成一捆放在篾子中央,再把篾子的两端拉拢扭在一起塞到篾绳上。挑麦子的则是生产队的强劳力,先把三五捆麦子放到皮条中央,穿过扣子后脚蹬着麦捆使劲地拉紧了,再绕到皮条扣的上端打个结固定好,把那被肩膀和汗水磨得亮汪汪的尖杠拿过来,对准一捆麦捆使劲插到皮条下,扛到肩膀上后再把空的那一头对准另一捆麦捆扎进去,田里的麦子就这样一担担的挑到打麦场。打麦子、扬麦子、晒麦子……等到颗粒归仓,人都黑了一截。
后来,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实了,我也上了初中、中专,家里的农活从靠母亲去换工到请工,丰收的喜悦中总是夹杂着收种的繁忙与焦虑,年复一年。参加工作后,我终于可以帮着家里分担一部分压力了,割麦子当然不在话下,那时最怵的就是如何把麦子挑回家,手扶式拖拉机直至小型农用货车的出现,让我这种最怕挑东西的人大大地舒了口气。每到麦收时节,父母商议着早早定好日子,请好车和割麦子的人,我的任务就是在家准备好午饭送到田里,然后再帮忙把麦子运到车子旁边,跟着师傅和父亲装车,直到拖拉机把那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几车麦子运到打麦场,堆到事先占好的位置上排着队等着打麦子。
九十年代,打麦子用的是那种连轮子都是铁的脱粒机,打麦子时除了脱粒机的主人操作外,自己家也得有人递麦捆,用口袋接麦子,还得有人把打出来的麦秆掀到一边让人捆起来。家乡有句俗话叫“照顾老倌掀麦秆儿”,掀麦秆可不是一般的活路,一般都是两个人配合着分站在出口的两边,粉尘劈头盖脸地吹着,麦秆胡天漫地的飞出来,手脚稍微慢了出口就堵了,稍不注意机子就“噎死”了。一场麦子打下来,掀麦秆的人完全成了一个“毛人”,打麦子的所有人都变成了黑白脸谱的大花脸。终于,麦子全部收完了,麦秆也全部堆到猪圈上面了,天也早就黑了。吃着那完全算得上是宵夜的晚饭,母亲庆幸不已:幸好今天天晴、幸好今天早早找到车得打麦子,二嫂家现在都还在排着队,轮到她家可能是后半夜了......
那时的我,最羡慕北方人收麦子,总觉得北方收麦子多容易啊,这边联合收割机嚓嚓嚓在那宽广的麦田上奔跑,那边大大的晒场上金黄的麦子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山,农业机械化多好啊。环顾四周,远处山高坡陡,近处土地条块分割,家乡的农业机械化好像有点遥远。遥远吗?悄然间,家旁边成立了一个农机专业合作社,合作社的院子里停满了各种小型农业机械,又是一年麦收时,最忙的人变成了合作社的人,在田坝上,他们娴熟地驾驶着各种型号的联合收割机,在家乡的田野上纵横驰骋,为粮食稳产增收保驾护航。(鲍开娟)。